— 梦华尘 —

陌上花11(CP莫玉,更新中)

难得有空,月中更新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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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罢,他将玉瓶放下,“先生此来灵隐寺,不知是赏玩散心,还是求神礼佛?” 

莫非云听他此问,便知他已然心有疑虑,倒也不恼,只轻叹一声,“我途经左近,一时意动,便来此还愿道谢,能偶遇清时先生却是意外之喜。”简单说明了缘由,他又道:“然而在下确实有些医道上的疑难问题,许久寻不到解答,如今已是如鲠在喉。今日得见先生,虽是突兀失礼,也仍是希望能得些许指点,还望先生不吝赐教。”

清时静静听他说完,却是摇头,“能教先生如此在意的问题,清时才疏学浅,怕是解答不了。虽得先生抬举,但在下如今这般境况,怕是有心也无力了。”说罢,他将手中玉瓶递了回去,“此物珍贵,清时受之有愧,请先生收回。”

莫非云自是不会收的,“在下别无他意,只觉先生此刻用得上此物,故而赠与先生。任是如何珍贵的物事,若不物尽其用,岂非更是浪费了。”

“如此,清时愧受了。”不论旁的,莫非云本身的人品性情,清时还是信得过的,见他如此说了,便也不再推辞,“不知是何事困扰先生良久,清时虽不敢说能解先生烦忧,却也愿意一听。”

莫非云面上仍是带了些许浅笑,指节轻轻点着石桌,片刻后方叹道,“在下于医道并不了解,只心中琢磨,不晓得是否合乎医理,若言语不当,还望清时先生见谅。”

清时见他如此为难,大约也猜到并非什么容易之事。若是寻常小事,玉玑子座下有屠云,同样也是个闻名天下的冰心弟子,经他参详琢磨,只怕也解了大半,断然不至如此忧心。“莫先生言重了。先生有何疑难,只管道来,清时虽不敢说如何精通,些许见识倒还是有的。”

“既如此,在下唐突了。”莫非云先道了谢,又沉吟片刻后方抬头,素来温润的面容敛去了温和笑意,蓦然便有些肃然坚毅起来,“在下想问,如何换一颗心。一颗……真心。”

清时一怔,脑中骤然一清,顿觉荒谬。“莫先生……如何会有此一问?若想换人真心以待,必然要先付出真心,先生如此人物,莫非连这都不明白么?”

莫非云眉心微蹙,轻叹道:“在下并非有意作耍先生,这等道理自然还是明白的。故而在下问的是如何换,而非拿什么换。若先生有此良方,还望解惑。” 

清时却只觉手中玉瓶滚烫,哪里再有心思说话,只匆匆搪塞道:“先生莫非是有在意之人了?若是如此,与其问我等医者,倒不如问问方才离去的那位李少侠。承欢他是弈剑听雨阁弟子,惯懂风月之事,只怕能给先生些许好提议。在下如今体力不支,有些乏了,下回先生来时,必当扫榻以待。”

他如今已是直言谢客了,莫非云却不曾起身。倒并非是他有意让人为难,只是毕竟是他在意之事,若此时离去,只怕再难寻到机会了。

“清时先生,分明已明白在下之意,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?”他微微摇头,语气中已有些无奈之意,“在下自也明白,此事有些惊世骇俗了,但见清时先生年纪轻轻,便已是冰心堂长老之尊,更是毒王伏枫知交好友,想来心性定力与见识都不凡凡俗,必然不会因此而缄口不言。我知此番唐突,先生必然心有疑虑,但仍旧希望先生能听完在下所言。”

清时被他一语道破心思,身子微僵,半晌后却又坚定摇头。“莫先生许是对我毒派有所误解。我辈弟子虽制毒研毒,却时刻谨记自己是冰心堂弟子,所行之事只为济世救民,所制之毒绝不伤害无辜之人。若先生所问为风月,此非在下所长,恐无法为先生解惑。若先生所问为医道,此法不可为,恕在下无可奉告。”

他态度强硬,莫非云倒也不恼,“我知此法骇人听闻,否则又何至于苦恼至今。今日询问先生,也不过是希望能有两全之法罢了。先生放心,在下亦不愿伤害无辜之人,若此法当真不可行,在下绝不会用。”然而若是不问个清楚明白,他却会始终惦念。 

莫非云的人品性情,清时倒还愿意相信,只是他所言之法实在骇人,故而清时才不愿多说。然而此时对方甚是坚定,他唯恐莫非云此时问不到答案,转头却从些旁门左道中了解些什么,反倒会害了无辜人,故而耐着性子继续周旋,“莫先生既是不懂医道,又缘何会有此问?”

“无他,想救一人罢了。”莫非云倒是不在意他如何揣测,他只想求个答案,至于如何去做,会不会做,则是日后要考虑的事了。

清时并未表态,只问道:“此人莫非是有心疾?”

“不,此人身强体健,无病无痛。”莫非云仍是摇头,仿佛不介意被人知晓他要做的事,“他得的不是病,是伤。陈年旧伤。”

冰心堂往来江湖人士何其多,一些江湖传闻自然也比旁处了解得更多,清时听到此,面色已是一片苍白,却是强撑着道,“若是有伤,便该治伤。若是此刻无灾无害,想来已痊愈,莫先生何必多此一问。”

莫非云叹道:“此时瞧着虽好,然伤势未愈,始终都会是隐患,不知何时便要反复,我如何能安心?总是想着要治好才成的。”

清时面上已是毫无血色,只一双眸子仍旧清亮有神,坚定不移,“先生可知,即便世上真有换心之法,即便真能成功,用此法救一人,却也必定要害一人!”

莫非云一顿,片刻后沉沉点头,“我知。”

“我知先生所欲救之人,于你必定十分重要,但你想救之人是一条命,旁人的性命,却也是一条人命。先生可知?”

莫非云深吸口气,目光愈发沉重,“我知。”

“先生可知,此法惊世骇俗,世所难容,若当真行此所为,或当身败名裂,世所不容。”

莫非云此时却不觉着什么,只点头道,“我既有如此考虑,便已然想过后果。”

清时银牙一咬,目光灼灼,直逼那温润男子,厉声问道:“如此后果,先生仍是要救?”

“要救。”莫非云再叹。声音虽轻,却毫不迟疑,显然从未动摇心性。

“先生可知,你要救之人或许倒行逆施、恶贯满盈,救他一人,或可酿成满地烽烟、生灵涂炭!如此,先生仍是要救吗?”

“我知。要救。”莫非云依旧是轻声细语的,目光划过院墙外苍山,一抹温存轻轻漾起,愈发显得他温润如风。

“为何……?”清时方才还是态度强硬、咄咄逼人,此时却好似抽空了全身力气,沉默半晌后方低声反问。

莫非云收回目光,落到清时身上时,仍旧是温和的,仿佛丝毫不为方才那几近质问的语气而着恼。“哪有什么为何了。他是我徒儿,我自然应该护他一生一世的。”

清时虽已猜到他是为了何人,但听他如此直接地承认了,却仍旧有些难以适应。抿了抿薄唇,他寒声道,“他如今那等厉害,还用人护着?”

冰心堂虽不似云麓仙居与太虚观那般是被玉玑子亲自攻破,但那人与妖魔勾结,肆虐大荒,也算是间接覆灭了原本的江南冰心堂。故而清时心中总是有些许芥蒂的,言语中便也多少带了些出来。

莫非云早习惯了世人对爱徒贬多于褒的态度,只叹口气,却不反驳。“他自是不用的。然而他是否需要我护着,与我是否应该护着他,是两回事啊。”

他原本的性子便有些寡淡,并不是会为了什么人、什么事太过上心的性子,看似温和有礼,实则是有些冷情的,此生唯一坚持的,只是不负初心罢了。但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,眼见那孩子历经诸般辛苦也仍旧执念不改,任是石头性子都要被磨软了,又如何再舍得爱徒受一丝辛苦呢?

“便作是我任性罢。他因我而受此无妄之灾,如今我不过是想弥补些许错失罢了。说是补偿,与他这些年受的辛苦相比,又哪里能补得上万一了。”他轻叹,只换得清时不甚赞同的目光,却也不以为意,拱手作揖道,“我知先生并不赞同,然而在下主意已定,还望先生成全。”

清时咬了咬薄唇,冷声道:“冰心堂的医毒针灸,绝不会助纣为虐,害人性命。”

莫非云再揖,“在下并非滥杀无辜之人。”

清时沉默良久,方叹道,“冰心堂医书典籍中,确有类似的法子,也有成功的脉案。但用以研究的俱是走兽禽畜,极少涉及人身,更是从未有过换心的案例,故而我同样教不了你。”

莫非云早知此法必定艰难,倒也并未如何失望,只多问了一句,“不知此书可否借与我一观?”

清时定定瞧了他一会儿方点头,“此书在冰心莲,你若想看,倒也不是不行。只是毕竟事关门派典籍,需得我亲自陪同,且要伏枫先生应允才能进入藏书阁。我此时行动不便,怕是要耽搁一段日子。”

他不曾说出口的是,那本典籍上记载的俱是一些耸人听闻、前所未见的古怪法子,已被列为禁忌,书册上早已设下重重禁制,若非心性良善且心志坚定之人,根本无法通过紧致看到书册内容。若是强行破坏,只会启动禁制,立即销毁书册。能看到书中内容之人,自然是经得住考验的,故而可信。不可信之人必然看不到禁书内容,故而他也不担心那些禁忌之法会流传出去。

莫非云何等聪慧之人,况且也是八大门派出身,自然知晓门派典籍自有保存之法,故而也不去深究。闻言便点头道谢,“耽搁时日倒是无妨,左右在下乃是闲云野鹤,这些日子倒不如静下心来先随先生学些医药之道,不知先生可愿传授一二?”

清时既然知晓他目的,自然不会将人随意打发。况且是否真要带人前去冰心莲,不经过一番考察探究,他也是不会做出决定的。“若想学医,原是该从人体穴位一一认起,先生修为深厚,倒是不必如此麻烦。草药与针灸,先生想先从哪样开始?”

莫非云不想他说教便开始教了,一时怔住,随后轻笑道,“我是当真一窍不通的,且随先生罢。”


他二人都是认真专心之人,一个讲授,一个听课,不知不觉便已是日落时分。

清时刚说完了几个常见草药,正欲细讲其中分别,抬头却是一怔,微微蹙眉。

莫非云见他神情不对,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,却见小院转角处,一袭白衣静立。那人一头浓密乌发不冠不束,五官端正俊朗,眉心一点朱红平添三分颜色。不是玉玑子又是谁了?

他失笑,回头对清时揖别,约定了过两日再来叨扰,便径直向着爱徒走去。

玉玑子见他走来,也不说话,只待他走到身边了方低声问:“搅扰师父了?”

莫非云自是摇头,放慢了脚步,执了他手慢慢往外走去,“你到多久了?怎也不唤我一声。”

“没多久。见师父高兴,故而不愿打扰。”玉玑子自然一句带过了,不想让莫非云有任何负担。

“原还与你说了,要等你用膳来着,却不料竟是让你等了许久。”莫非云轻轻摇头,手掌将爱徒微凉手指尽数拢了,“是我忘了时辰,教你担忧了。” 

玉玑子任他握着,下意识地落后半步,看上去便好似被莫非云牵着走一般。走了几步,他忽地问道:“师父来上香,怎地到后院去了?方才那人,师父认得吗?”

莫非云微怔,目光看去,却见爱徒早偏开了头。

“……师父若不方便说,便当我不曾问过。”等了会儿未见回应,玉玑子不知为何竟有些气恼,下意识地便闹起了脾气来。

许是方才看着他二人谈笑风生,一派和谐的模样,心中便已然有些不是滋味了。

莫非云从小带他,哪里不懂他的心思了,见他赌气,却莫名觉着愈发可爱。手上捏了捏,笑道,“随意走走罢了,偶遇故人,这才逛到了后院。我与那人是初相识,只是颇谈得来,才说了这许久。”

玉玑子皱眉停步,“……故人?”语气中,已隐隐带了几分寒意。

莫非云故去那么多年,哪里来的甚么故人,莫非是当初云麓仙居还留了几个漏网之鱼不曾清剿干净麽?

他骤然停下脚步,莫非云毫无防备,竟被扯得一顿,下意识回头时便见了徒儿明显压抑的眼神,想起他方才的问话,这才反应过来,笑着拍拍他的手。“一个年轻人罢了,你也见过数次的。是那位姓李的少侠。”

玉玑子面上这才好看了些,过得片刻后又道:“方才那人,晚空也有了解,是冰心堂毒派的长老。师父与人投契是好事,我自不会干预,然而人心难测,还是应当小心些的。晚间我去库房寻些辟毒的珍玩,师父随身戴着吧。”

莫非云知晓他是心中担忧,便也应了,不曾反驳什么。 

说话间,他二人已从后院绕出,再往前便是庙宇殿堂。玉玑子随着莫非云路过殿门,忽地回头看了一眼,殿中伽蓝神像结跏趺坐,宝相庄严。“师父……” 

莫非云听他欲言又止,又见他神色,大约知晓他要问什么,却摇头道:“我知你已谢过他,但无论如何,得他襄助,能让我见你一面,我仍是十分感谢的。”

玉玑子微微蹙眉。他莫名觉得这并非是真话,至少不是全部的真话,然而犹豫了片刻,却没再继续问下去。若是莫非云不愿说的,他自然不会违拗。


莫非云到并非是有意隐瞒。

他的确想答谢伽蓝神让自己得见爱徒一面,然而比起这个,他更想谢的,却是他让自己看清了自己的心意。

忘川一别,他原本真的是想转生离去的,一来是不愿成为爱徒的代价,二来也是觉着那孩子没有了执念,或许会过得更好。然而到底是放心不下的,虽隐去了身形,却到底不曾离开他身旁,原是想待他彻底安全离开了忘川再行转生的,然而……

玉玑子离开前,站在忘川尽头,停下脚步回头遥望,风吹动他玄色大氅,却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愈发单薄。那双沉甸甸的眸子中空无一物,他回望的来路上空无一人,到头来只剩下他自己孑然一身。

一路走来,他到底什么都失去了,一切珍惜的,他都不曾留下。

那一眼看尽了来路,分明是面无表情的,莫非云却骤然感受到他深不见底的心痛。

他什么也看不到了,却还执拗地不肯离去。

那一刻,莫非云当真是不忍心了。不忍心撇下他一个人走,不忍心将他一个人留下,独自面对这荒凉人世。

正因为这一眼,莫非云留了下来,不再考虑什么代价辛苦,不再考虑什么天理人伦。他只希望这个孩子,从此以后能有人陪着,有人暖着,不要再一个人,露出那样怆然倥偬的眼神。

然而他是不会与玉玑子说的,那时候的心情,他希望这孩子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来。

有些事,自己知道便好了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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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渡章,一切为了肉做准备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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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6-1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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